2024-10-31 07:58:51 人气: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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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有一个星期,老谢就要彻底搬离万通了。
“老谢,搬哪儿去啊?”二楼38号铺位前,总免不了有老顾客过来打听。人头攒动的市场里,老谢家的磨机嗡嗡响着,说话总得扯着嗓子喊。“不干了,回老家歇歇去”,老谢笑呵呵地应一声,再低下头忙手上的活计——磨片、装配、清洗,早已驾轻就熟。老谢是万通的元老,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眼镜铺子。
此刻的万通,黄色标语挂满了每一个角落,上面写满了“撤摊大甩卖”“狂甩,一件不留”的大号毛笔字,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这座开了近二十年的小商品市场最后的结——8月31日22:00闭市后正式停业。
万通商城再一次人头攒动,像曾经一样热闹了。
“这不是说要撤了吗,过来看看。撤了之后就没地儿买这些去咯”,一个五六十岁的顾客扯过条花裤子,转着圈对着镜子比划。
最近去万通商城的人,都希望赶在闭市之前再淘些“宝”。挑扇子、选碗碟、买台灯、调收音机……他们一边仔细鉴定东西好坏,一边和摊主讨价还价。这场景仿佛穿透了历史,让人恍惚间觉得似乎回到了万通的过去——那个刚刚从经济低迷中走出来,百业待兴、生气蓬勃的1990年代。
7月5日,北京,众多顾客涌入即将关闭的万通商场选购商品。(东方IC 图)
曾经的“时尚中心”
1999年1月,从老家温州的眼镜厂下海后,老谢两口子和他的那些同乡一样,像嗅觉灵敏的猎犬,在全国各地捕捉商机。最终,他们选择了北京。
彼时的万通刚刚完成转型——1996年开业之初被定位为高档百货市场的万通商城,摇身一变,成了小商品交易市场。老谢两口子瞅准时机,第一批入驻。
市场位于阜成门西南角。阜成门,元朝时被称为平则门,与朝阳门东西两方遥遥相对,京西门头沟斋堂的煤车多出入于此。当时,无论农民、手工业者还是商人,每年秋分时都会祭月,而在明清两朝,月坛就设在阜成门南侧。祭祀前后几天,追逐皇家盛事而来的熙熙攘攘,无意间为阜成门一带增添了更多商机。1912年,祭月活动终止,月坛被废弃,但阜成门繁华的商业气息和浓浓的市集声被保留了下来。
上世纪50年代中期,阜外大街和月坛一带改造,铺上了柏油马路。紧接着又通上了无轨电车,成为交通枢纽,商业愈加发达起来。
由高档商城改为小商品市场后,万通的铺位完全成了香饽饽。地下一层,地上五层,营业面积共2.8万平方米,经营摊位1700余个,商品品种约5万余个,从服装家居到文体玩具,再到礼品电器,无所不包。
7月31日,万通商城的商家都贴出了“撤摊甩卖”的标语。(CFP 图)
“当时一提万通谁不知道,人挤人挨着走,买什么都要排队,来的还都是小姑娘、小小子,天天儿来,逛万通都成了时尚。”说起十多年前的光景,自打商城开业就在保卫部工作的张卫东(化名)颇有些怀念,“生意不好的店铺会在晚上装修自己的铺面,一折腾就是一宿,为的就是能多招揽些生意。”
在北京孩子的记忆中,万通一直是地标式的存在,“只要一约阜成门,多半约在万通”,逛累了,就去顶层吃个麻辣烫,或在楼下吃个麦当劳。
如今,店铺还保持着当时的装修——饰品店亮闪闪的亚克力招牌,电器城亮眼的双排节能灯管,美甲店的粉色装潢,这里的钟摆还停留在那个辉煌的年代。
有商家回忆,2000年前后,万通和它附近的天意就是北京西二环的商业中心。想要开车进天意,不在外面排半个小时是不可能的;即使有地下停车场,入口处堵个百八十米也是很正常的,早上七点去都没有车位。万通也不例外,“那个墙面上都是人,扶梯你永远都看不到空的时候。”
初来北京的老谢两口子在万通后面的万明小区租了个房子,每月1200元房租。他们把十几岁的儿子也从老家接了过来,在阜外小学就读,一年交上几千块的借读费。日子虽然过得紧巴,但也还能将就。
“那个时候零售价很便宜,太阳镜30块钱一副,一天就能卖出几百副,过道里挤满了年轻的姑娘。”老谢回忆。2003年,两口子花了近60万在双井贷款买了套小两居,算是在北京有了家。
7月29日,天色渐晚,万通眼镜铺的老谢夫妇收拾柜台打算回家。(刘雪妍 摄)
“”聚集地
发现不时地有顾客看完自家商品,又悄悄地上淘宝比价,万通二楼一家电器店的老板很不高兴,“要是觉得网上便宜就去网上买,指不定多少呢。”
但万通从不缺“”。
20岁的恺是万通商城的保安,在山西大学中文系就读的他利用暑假在这里打工。刚来时,恺两眼一摸黑,怎么也想不通这种商品质量不过关、价格虚高的商场直到现在才关。
“五楼说是名牌专卖店,可是一层楼里居然有三个商标不一样的耐克阿迪,而且你打着耐克的牌子,还卖着阿迪彪马,也太不专业了吧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努着嘴示意不远处招呼顾客的鞋摊摊主,“像卖鞋的那家特别能吵架,鞋的质量太差了,不是穿两天开胶了就是鞋跟掉了,总有顾客过来退货,吵起架来我拉都拉不开。”
从2000年开始,万通似乎就成了“”的聚集地,多年来就算被查,也总是倒不了。直到现在行走其间,还会有商家凑上来小声问,“香奈儿、古奇的高仿,要不要?”那情景像极了港片里的接头一刻。
尽管如此,这二十年间,万通在遍地开花的大小市场中一直占有一席之地。对于大部分普通居民来说,他们的消费观念仍然是重数量而非质量,这也为小商品市场的发展提供了空间——无品牌、仿名牌、低质低价商品正是小商品批发市场发家的关键。
7月2日,万通商城一楼的电梯旁,堆满了甩卖的毛绒玩具。(CFP 图)
晚上九点,商铺陆续打烊,一个个档口都拉上布帘,塑料包装袋、纸盒和碎屑散落一地,喧嚣了一天的万通慢慢安静下来。张卫东拿着一盘钥匙开始值大夜班,他现在的工作就是看好这片场子。搬迁通知下达后,量变大,商家迟迟拖着不肯关门,总觉得过会儿还会有客人来,打烊时间也被迫后错了一个小时。
“这儿的起落,我都看在眼里了。”张卫东总觉得,十几年前的那些店家才是老熟人,换了几茬人后,情分越来越淡,“跟股市似的,最高点买进时价格下不来,租了地方也挣不着钱,这些人是来捡漏的,结果给套这了,挣到钱的全走了。”
在老谢的印象中,附近天意、官园等小商品市场陆续建起后,万通的客流量就大不如前了。每天卖二十几副成了常态,还基本都是价格最低廉的太阳镜。2008年商场消防升级改造,一个月装修下来,人气又散了不少,眼见着周围的店铺换了三四茬,连保安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轮,他还是守着自己的两个铺位。
北京城市规划2016年发布的报告显示,全市有各类市场约1300个,从业人员40多万人,像万通这样航空母舰式的小商品市场,还有天意、动批、官园等,占了其中的13%。在过去经济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,万通这样经营灵活、产品丰富的市场是时代造出的产物;但如今时代变了,它们也得跟着变。
“城市当然需要多样性,可城市的发展是个不断升级的过程,”北京大学首都规划长李国平教授对《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》记者表示,“在生活水平、消费水平比较差的时候,人们更多地是去地摊上吃饭的,对生活的品味、要求、档次都不会太关注;随着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,大家也慢慢地接受了去超市购物、去饭店吃饭,去使用更好的周边环境。”
7月29日晚闭市后,商家纷纷拉起门帘,此时的万通显得格外冷清。(刘雪妍 摄)
这一次,不走不行了
一楼扶梯口的角落里,郑洲正抖着红丝巾招揽客人。他用手指把丝巾塞入左掌中,再张开左手时,丝巾神奇地消失了,之后两手交和,丝巾又像从手中长了出来一样,流泄而出。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叹声。
这家专卖魔术道具的档口有十几平米,在一众日用百货中显得很是独特。
早在1996年万通开业时,郑洲就来考察过。但那时万通还是大商场,高级路线在当时的中国还不成熟,客流量不够大,郑洲只得放弃。他至今记得,当时从河北到北京,刚到收费站口,就能看到大大的标语——“北京欢迎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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